五、另辟蹊径 艺术倾向平民化
资产万千是富豪，画家创业不横骄。
心怀桑梓忧天下，艺术人生境界高。
“一招鲜，吃遍天”。多少年来，在青山村程氏宗亲中，已经有三百多人在景德镇陶瓷行业谋求发展，其中很多人在天佑华公司得到制瓷工艺和技术方面的传承。有的后来自己创业，事业得到较好的发展，成功者又将老家的亲人带到景德镇就业，正是这种传帮带的方式，逐渐带富了整个青山村。程业洪每次回青山村，都要带一批年青人到景德镇来就业、学徒、谋发展。年龄最小的就是程光达、程光逵两兄弟，他们只有8岁和10岁。在景德镇一边读私塾一边学徒。程业本、程业樊、程业懋三兄弟也都是十多岁带到景德镇学徒的。程业洪无疑是青山村致富的领路人。
程业洪与著名大画家王琦、徐仲南都有过画艺方面的研讨，虚心地视他们为兄长前辈。他也常常即兴作画，慷慨赠友，老家的年长者与景德镇的文朋好友，生日喜庆等，他常常作画相赠，程业洪画作较多的是《鹤寿图》、《牧耕图》、《报春图》等。相传他的一幅《百猴图》在当时的画坛极受赞誉。海内外有的收藏家就指定要程业洪的作品……
江西新建是八大山人的故乡，也是出大画家的地方。天佑华瓷业公司已经有了好几位画家，而且画技相传，很多人都会画坯和釉上彩或创作。国画艺术家股东之一程华美画艺娴熟，其工笔画日益精进。程华美创作的《天女散花》《七擒孟获》《渔舟唱晚》《鹊桥会》等作品深受艺术界的好评……
程业洪认为：艺术创作的高雅境界是独具风格，有个性审美。但并不是曲高和寡，而应当有普遍的大众审美，失去了大众审美，也就不具备个性审美。程业洪的绘画从宣纸走向瓷版，然后又将陶瓷艺术走向日用瓷艺术化，走向平民化，走实业报国之路。他认为：如果使日用瓷艺术化，既能使用，又能使大众观赏，岂不乐哉！李国元先生在《精品瓷收藏：天佑华瓷光彩依旧》一文中高度评价天佑华瓷业公司的精品瓷：“天佑华瓷业公司的琢器瓷至臻至美，代表了当时景德镇琢器瓷的最高水平而畅销海内外……”
1928年，王琦、王大凡等在景德镇的陶瓷艺术家们组织“月圆社”时，天佑华瓷业公司正是发展鼎盛期。程业洪虽受邀请，但他没有时间参加组织“月圆社”(即“珠山八友”，实际有10名画家)。程业洪虽然也不停地在瓷器上创作画幅。但他还是特邀珠山八友等著名大师，为其专门绘制一批新产品，以此风格各异，丰富多彩来招揽顾客。同时，也可与天佑华公司的画家们互相交流，各取所长。1934年起，天佑华生产的瓷版、瓷壶等艺术品瓷器先后分三、四批运到青山村珍藏，大多数珍品瓷是花鸟画，也有瓷版山水画。这是作为一笔资产来收藏的。很多是出自程业洪亲自创作的。
艺术与人生，只是一个晶球的两面，和人生无关系的艺术不是艺术；和艺术无关系的人生是徒然的人生。程业洪与珠山八友的大师们均有很好的交往，很深的探讨，对他们的作品风格有较多的了解，也有较多的业务来往，尤其与珠山八友的王步、邓碧珊、刘雨岑交往颇多，尤其欣赏邓碧珊的个性率直与为人义气。天佑华与珠山八友珍品名画强强合作，相得益彰。产品由享誉中华大地，到畅销海内外各国。顾客和收藏家们都把能购买到天佑华精瓷名画兼备的瓷器，视为幸事，奉为珍宝。
六、毁于战火 当年名企盛而衰
侵华日倭最疯狂，轰炸瓷都最重创。
天佑华人扬正气，报仇血恨赴疆场。
景德镇是历代的皇瓷镇。明清以来，景德镇瓷商是江右商帮中的佼佼者，是中国商贸的十八省码头，也是中国少有的富庶之地。天佑华瓷业公司经历了较长时间的辉煌，推动了景德镇瓷业的发展，公司本身也积累了相当的资金实力。景德镇也是江西苏区时期的红色根据地。1931年前后，天佑华曾两次“借”巨资给邵式平及红十军，有时是倾其所有帮助红军。以至财务发不出员工的工资。但员工们毫无怨言，工作上一如既往。天佑华瓷业公司在南昌市中山路有专卖店，于是就将精品瓷运到南昌专卖店和最繁华的电影院附近销售。快速筹集资金给员工发工资，公司很快又得到恢复……
1937年七七事变全面抗战后，受经济大环境影响，天佑华公司经营较困难。1938年9月，由罗卓英、薛岳将军为首指挥的江西万家岭战役，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全歼日寇106师团。万家岭大捷大大鼓舞了中国人民抗战必胜的信心。但日倭侵略者并不甘心失败，阴谋侵犯南昌。同时企图侵犯景德镇……
景德镇山高林密，鬼子进得来，出不去。为了抗日，此时景德镇已成立了抗日游击队，铁路早就拆了，现景德镇南山脚下杜蜂坑还有老的铁路地基和桥墩。为了支援抗战，天佑华公司曾向抗日游击队捐赠了不少银元。1939年初，日倭侵占南昌，并妄图侵占瓷都景德镇，但遭到国军21军将士和抗日游击队的英勇抗击。日倭的企图未能得逞，就派飞机轰炸景德镇，因为山高林密日本飞机不敢低飞，只见景德镇到处冒烟，鬼子认为烧窑的烟囱是特种武器，丢几颗炸弹就溜跑了……
狡猾的日倭穿了便衣混到景德镇，通过暗中侦查，把景德镇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，日倭乘春节期间，对景德镇实施狂轰滥炸，瓷都被炸成了一片废墟。天佑华在南昌中山路洗马池的瓷器店也被炸毁。景德镇已被炸完了，特别是天佑华的工厂所在地毕家坦一带已被炸得面目全非。天佑华公司的工厂作坊、仓库全被炸毁。程业洪在老家青山村存放的众多粉淀瓷珍品，均被日倭的烧光、抢光、杀光“三光”政策洗劫一空，人虽躲避了凶灾，但房屋被烧为灰烬，瓷器等财物被抢光，带不走的被砸碎……
江西民间云：“叫化子面前还有三尺硬土，日倭强盗都侵犯到家门口了，那有不反击的道理”。为报国仇家恨，青山村的程姓青壮年都报名参军上了前线，还有很多人参加了当地的民间抗日游击队，队长程宗团是原国民革命军军人，他组织抗日游击队进行地下活动，专门暗杀日倭军官及其走狗，有时摸营抓住日兵逼供情报，有时抓住个别的日本鬼子就用锄头活活砸死，有的烧开水烫死……游击队长程宗团最后因篇担上有刻字暴露身份，被日倭逮捕而壮烈牺牲。程宗宣是江西省教育厅督学、省民众教育馆馆长，省参议员。抗战时，程宗宣呼吁抗战，曾在新建乐化策划炸毁日军火车。省会从南昌迁到泰和前，他卖了两套公馆组建吉安难民营，帮助抗战中的难民。并创办了《大众日报》，与王造时创办的《前方日报》同为抗战主流媒体……
天佑华工厂被炸毁后，企业更加一蹶不振。公司的衰落毁于战火，也有内因，政局动乱，内部也产生矛盾，可能是因政见和利益的不同，梁柱承提出辞职，同时退出了股金。程业洪也疾病缠身，只有程景棠接下摊子，但因为资金短缺，又是战火纷飞的年代，企业很难正常运作，程景棠就将天佑华公司交给儿子程世道经营，自己回新建另谋他就。程世道后来也参军抗日去了，程振桦也去参军抗日，振桦因为患了虐疾而无法跟上部队……
天佑华公司最后由陈起涧来支撑残局，他也没有回天之术，只将剩下的原料做了一些小件茶壶出售，但因日不敷出，最后只得将工具、原料全部变卖干净。可事后，陈起涧既怕程家人找他算账，他在重重压力下，十分恐惧绝望，悬梁自尽……
自1939年始，日冠飞机先后对景德镇进行了21次大轰炸，景德镇的私营陶瓷企业多数举步维艰。只有余昭华的“余鼎顺瓷号”比较能免强维持生产。程业洪由于家道中落，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，他积劳成疾，心力交瘁，于1944年12月溘然长逝，年仅53岁……
光阴似箭去无留，瞬息已然二秩秋。古镇几回鉴往事，昌江依旧枕寒流。天佑华瓷业公司从创办起步，增资扩股，从鼎盛到衰落整整经历了22年的风雨征程，这个在民国时期极为兴盛的品牌陶瓷企业，百年前的名牌企业，最后以悲惨的结局告终……
后来，天佑华当中的一些骨干成员自办成型坯厂，继续将天佑华的粉淀瓷优势传承下去。原始股东画家程华美成立了自己的陶瓷作坊，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“程华美瓷号”，程业樊、程业懋均帮助打理程华美瓷号。特别是原三大股东之一的程业茂，他原本就是青山村的绅士，事业心很强，他决不甘心天佑华就此完了，为了将天佑华的粉淀瓷技术继续传承发扬光大，他筹集资金独自成立了景德镇天美华瓷业公司，后来也发展到一定的规模。直到五十年代的公司合营，天美华的所有资产全部归公，成了景德镇东风瓷厂重要的一部分。东风瓷厂的壶类产品及其他琢器产品，其全部技术和生产工艺的源头都出自天佑华……
七、程氏后裔 敬业家风世代传
意尊父愿守瓷都，秘技高招授义徒。
敬业家风传世代，情怀贡献绩卓殊。
天佑华瓷业公司虽没了，但其中的核心技术已由骨干员工传承下来。其中程业洪的长子程振桦、次子程振朴都是天佑华的嫡传……程振朴却留在景德镇帮其他成型作房操作，先是帮程氏宗亲的程华美瓷厂运作。青山村在景德镇的宗亲很多，程振朴与程振流、程茂恒、程华美等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，倾述乡情，宗亲们关系都很好……程振朴因身怀绝技，受到数家瓷行大老板聘请，并被推荐担任了景德镇陶瓷行业刁塑协会的主要负责人。解放后，程振朴家因为没有资产，被定为工人成份。1951年，公司合营时，景德镇第一家国营大瓷厂建国瓷厂正式挂牌。当时流传：“一厂老建国，二厂不晓得；三厂荞麦岭，四厂不见影……”
程振朴成为了建国瓷厂的元老级技术骨干，经生产车间推荐，厂部批准，程振朴先后带出了十多位家庭成分好，工作表现好的徒弟，使得天佑华的独门绝技得以传承并发扬光大。
建国瓷厂除了生产粉淀瓷外，著名而有特色的是各类珍贵的颜色釉，产品畅销全世界120多个国家。程振朴兢兢业业，为建国瓷厂奉献很大。“授人以鱼，不如授人以渔”。程振朴带徒弟继承了父辈不保守的传统，启发式教学，使人独立思考，坚持实践出真知。程振朴带徒弟很细心，不仅是关怀备至的启发式教徒弟。程振朴自己也在粉淀瓷生产制作方面继续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，尤其对原料配方每次烧窑都要“试照子”。每次“试照子”，都有各种原料搭配及分量的详细记录。每次开窑时，他都亲自带徒弟去窑里看“试照子”的效果，仔细捉摸，深入分析，实践教学，并纪录在册。程振朴在天青釉、豆青釉、玲珑釉、中白釉、高白釉、接头泥配方、竹节杯造型等等方面都有所探索和建树……
程振朴的长子程宗焕在少年时代，就跟随父亲学习传承了天佑华的祖传制瓷技术。他帮父亲每天接两板坯（接壶把，杯把、平锅等），有时倒浆注把子，压模做平锅的象鼻子。这就使程振朴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搞原料配方的研究。程振朴的工作台上，有很多装满各种原料的瓶瓶罐罐，还有很多本记录原料配方比例的笔记本……
程振朴的妻子儿女全家有五人从事陶瓷业。画家程华美之孙，程振流之子程宗景也是建国瓷厂生产部门担任要职的干部，程宗景在市劳动局参加过很多陶瓷系统组织的重要会议和活动，见到过很多在各大瓷厂受表彰的人都是青山村程氏宗亲……程业洪家是景德镇名副其实的瓷艺世家。改革开放后，潮州某陶瓷企业曾高薪聘请程振朴去潮州一瓷厂坐把，程振朴因为年事已高，拒绝去潮州当高管，拿高薪。但他的长子、长女却在深圳干出了一番事业……
程业洪的同宗子侄辈，孙子辈有很多都在景德镇十大国营瓷厂成为了技术骨干。程宗立、程振流、程光逵、程光达也是天佑华公司的粉淀瓷技艺嫡传，程光达落叶归根回了老家青山村。程振流是东风瓷厂试验室的技术骨干。程光逵是做坯和利坯兼原料配方的高手。解放后，高档出口瓷、国家庆典纪念瓷，赠送给外国首脑的礼品瓷等等，很多都是出自天佑华粉淀瓷工艺技术的传人。程宗立担任了江西省陶瓷公司的组织部长。程振流、程光逵后来都因为技术是景德镇全市一流，贡献卓著，而被调进了设在景德镇的轻工业部陶瓷研究所工作。程光逵还参加了著名的7501（最后的红色官窑）专用瓷的研发与制作……
2023年2月15日第四稿于深圳。
作者程艮，本名程金根：中国楹联学会终身会员，江西省诗词学会会员，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陶瓷文化传播大使。
